刘长益
今日收到了一份惊喜,一本红色的“洞口县作家协会会员证”,写上我的名字,帖上我照片。幽幽地浮凸于一片红绸似的幽深中,闪动着温润的光泽。我伸出手指轻轻抚摸,纸页的肌理在指尖显出实在的微凉,又分明透出几分庄重的暖意来。
这薄薄一纸,竟有如此沉甸甸的份量,压着思绪,向过往的岁月沉落下去。
忆起前些年,我尚在单位谋生之时,终日伏案,写的多是通讯稿、调研文章、政论文字……一板一眼,字字句句关乎时务,笔下流淌着非此即彼的立场。后来退休了,渐渐醒悟:人事更迭,舞台易主,再伏案写那些严肃的政论文,便觉出几分不识时务的孤清来。笔,竟似不知要往哪里落,墨汁亦仿佛在砚中干涩凝结。写作的源头,倘若失去了那奔流涌动的活水,便如同枯竭的河床,徒然暴露着苍白的碎石。
幸而,终于清醒过来。不为稻粱谋,不为职务写,只为心中那点未熄的余火——文字,终究可以纯粹地归于自己,成为自娱自乐的消遣。这念头一起,如同挣脱了无形的束缚,笔尖竟如解冻的溪流,竟汩汩然淌出许多墨迹来。不过几个月的光景,竟不知何时已然写下了两篇短篇小说、四篇中篇小说、一百六十篇散文,还有十五首长短不一的诗。
这些字字句句,无非是些寻常日子的光影、瞬间掠过的思绪、窗外云卷云舒的动静、街坊邻舍的言语……它们不是投给报纸杂志的敲门砖,如今那些地方的门槛竟需银钱砌筑。于是另辟蹊径,便有了那个小小的公众号——《荷鱼山人文集》。这便成了我放牧文字的园地,亦是我存活于世的证明——每每在后台看见有人阅读,有人点下一个赞,心头便悄然自慰:看啊,还活着呢,总还有人愿意听这老树偶尔发出些新叶的响动。同时感谢中国基层网、新湖南、邵阳日报、洞口文艺让我所写见诸网络。
因此,这薄薄一纸证书,虽轻飘飘,却分明又沉甸甸。它是对我“荷鱼山人”的承认,是茫茫文学地图上,一个清晰标出的坐标点。
我珍重地抚摸着证书的封面,那红,仿佛是沉淀下来的时光,是笔墨耕耘后收获的宁静夜色。它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功勋,只是默默告诉我:你这一路写来,有人看见了,有人点头了,有人愿意在纸上给你留一个位置。
这位置不大,只够容下一个名字;然而这份量不轻,足以压得住一个写作人兀自跋涉的孤寂与坚持。它无声地言说——你写下的那些描摹世相、叩问灵魂、追逐艺术、承担责任的文字,并未全然消散于虚空,它们终于在这人间,得到了一方小小的回响,一个温暖的确认。
证册轻轻合上,重新归于一片稳重宁静的红色。我小心地将它收好。
原来人活到一定时候,所盼的喜悦,竟并非喧天的锣鼓,不过是一点安静的确认罢了——如同这本静静躺在抽屉里的红皮小本,它确凿地证明着:活着,还能写;写着,仍被这广大的世界,以微小却郑重的方式,轻轻认领。

作者:刘长益 洞口县老科协副会长、秘书长,洞口县作协会员